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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 血腥王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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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羲沈吟片刻,又道:“韓閣老能年紀輕輕就當上閣老,莫非靠的老太爺兵變立下的軍功?”

“那倒不是。”老嫗又道,“先前妾身說過,韓閣老年少刻苦,驚才絕艷,乃是京師一等一的才子。這樣的人才,剛好遇上朝廷急需用人,自然就被重用了。”

沈羲竟無法反駁。

她沒有見過這韓頓,也猜想不出,由溫嬋那樣惡毒狹隘的婦人養大的孫子,究竟會出色到哪裏?

“那老夫人嫁入韓家之後,又給韓家帶來哪些變化?”她順手摘了枝玉蘭花,插在發髻上。

“首先自然是韓老太爺升官了。”

老嫗讚賞地望著插著花的她:“韓老太爺原只是個小指揮官,成親不過半年,就升成了五城兵馬司總指揮,到老夫人誕下次子時,他又入了中軍都督府,成了中軍營下屬的參將。

“有些話本不該亂說,但小姐看上去也不是那多事的人,妾身多嘴,多說幾句也無妨。

“韓家長官據說都是仰仗張家得來的,張家在宮裏極有臉面,把他們提拔上來簡直不費吹灰之力。

“若不是因為當時手裏掌著幾千兵馬,先帝攻入燕京時韓家也出了力,韓閣老是不可能這麽快升到首輔之位的。”

老嫗壓低聲音說。

沈羲手停在花上。

區區幾年間,就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指揮官,升到了中軍營參將的高度,這委實不是誰都能做到的。

她不由奇怪,父親和哥哥為什麽當時會對與她同去相國寺,而活命回來的溫嬋沒有一點疑心呢?

如果有疑心,他們是絕不會這麽幫著溫嬋的。

想到這裏,她不禁又問:“既然如此,那當年張家落難之時,韓老夫人為什麽沒有被牽累?”

“這個說來就話長了。”老嫗道。

沈羲聞言,順手執起帶來的小茶壺裏倒了杯茶給她。

老嫗道著謝接過喝了,才說道:“張家覆滅是顯康五年,那會兒張家所有人已經追隨秦靈帝南下了。

“韓老夫人身為大秦貴族之後卻安然無恙,自然是因為朝中有韓閣老在。

“但還有個原因,乃是因為她不是純正的赫連血統。當時太醫驗過,老夫人祖上曾有拓跋人血統的。”

老嫗又喝了口茶潤喉,說道。

“這還跟血統有關?”

沈羲等她把杯子放下來,凝眉再道。

“關系大了!”老嫗道:“小姐難道不知道,大周建國之後便詔告天下,誓要誅盡所有的赫連貴族,以及昔年大秦朝廷所有忠臣麽?”

沈羲還真不知道!

誅盡所有赫連貴族和所有大秦忠臣,也就是說,這是要斬草除根?

這拓跋皇帝居然這麽狠?!

“一看小姐就是來京不久,對這段典故不了解。”

老嫗道:“之所以要誅盡他們這些人,一是因著換了朝代的關系,不能留有餘孽。

“二來,則是赫連貴族們因為相當一部分從未曾與別族通婚,他們的血統是最純正的赫連血統,朝廷為了防止他們暗地裏繁衍生息,率領整個民族卷土重來,於是下旨剿滅。

“倒是那些血統不怎麽純的,也就是祖上曾經有過與拓跋族人婚配的,那且還能留著不動。而那些祖上血統純凈的,但凡捉到,就全都得處死!”

老嫗說到這裏也微微嘆了口氣,說道:“說起來,哪怕是婦人女子,那可是不管她嫁的人有多高地位的,只要純凈赫連人血統,可全都殺了!

“如果家人有隱瞞,那就跟著一塊殺!可不管你是哪族的人!

“有的是丈夫親自殺,有的被兒女殺,剛強些的便自盡。——真是可憐哪,婦道人家,不過是生在赫連族而已,生的兒女不還是拓跋家的?

“怎生就如此命苦,同床共枕幾十年的丈夫,突然就舉著刀沖你來了!

“自己親手養大的兒子,說話間就要了你的命!

“當時京師各處到處只聽見婦人嬰兒的哭聲,即便街上看不到血,人心也糝得慌。

“就是那些血統不純而留下沒處死的,後來也不怎麽地,要麽是被休,要麽就罰入佛堂,不再露面。

“男人們怕被連累,哪怕沒有人逼著他們對付自己的妻子,他們也都覺得還是撇清些更保險。”

老嫗擡袖印著眼眶,仿佛那場景還在眼前。

沈羲屏息了半日也才漸漸呼吸上來,一顆心好比被鈍刀一下下割著,沒個痛快!

大秦好歹還提倡了三百多年的民族共融,這拓拔皇帝倒好!一上來便要滅族!

成王敗寇的道理她懂,倘若只是誅殺大秦遺臣,這也說得過去,但他們連赫連人的命都容不下,這就未免無理了!

赫連貴族裏即使有許多人不願與拓跋人通婚,也不代表就沒把拓跋人當人看,如此一概而論,豈是為君者之心胸?

“這麽說來,整個大秦竟是沒有純凈血統的赫連人了?”

老嫗道:“反正當年逃的逃,殺的殺,淩雲閣這十幾年就忙著抓捕餘孽來著,那些血統純正的赫連人,起碼是不敢在大周露面了。”

“淩雲閣?”

“沒錯。”老嫗道,“就是專門設立的對付赫連族餘黨的衙門。”

沈羲望著她,半晌才續上呼吸,喚回心神。

這拓跋皇帝對赫連族趕盡殺絕,倒是吸取了大秦的教訓。

只不過赫連族人千千萬,就算他們殺得盡,又能殺得盡人心嗎?

就算把血統純正的赫連貴族殺盡了,那些有著赫連血統的人就當真會從此忘了自己家人的慘死嗎?

“小姐,敢問您還有什麽吩咐麽?”

老嫗喝完了茶,目光溜著凳子上的碎銀。

沈羲回神,將銀子遞了給她,又道:“還有些瑣事。不知韓老夫人有幾個子女?韓府如今又是什麽情況?”

老嫗忙不疊接過銀子,小心翼翼揣進懷裏,說道:“老夫人子女三個,長子便是韓閣老的父親,五年前已經因病過世了……”

婦人的聲音絮絮叨叨又接著在車廂裏回響起來。

陽光在她們交談的當口,已悄然變得熱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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